接下来发生的事,却是任谁也不曾料到。从法和规律可循的剧痛让她半点准备也没有,终究从榻上挣扎到地上,且不知什么缘由吐了好几口鲜血出来。栖梧从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状况,事实上,按照正常的步骤也不该出现这种状况,故而一时不免张皇失措。但她没有因此乱了方寸,镇定下来后赶紧把化血蛊从洛宸体内引了出来。也多亏了这化血蛊,栖梧只瞟了一眼便恍然大悟,心中更是暗自觉得难以置信。只是,洛宸的情况并没有随着化血蛊被引出而有所好转,相反整个人已经紧紧地蜷缩成一团:冷汗淋漓,呼吸凌乱,每一条筋、每一块骨都像被人用钝刀子切割,赤裸裸地折磨着。更为棘手的是,化血蛊面对这一突发情况,释放物质的速度比往常快了许多,纵然栖梧已在最短时间里将化血蛊引了出来,但那物质还是被尽数留在了洛宸体内。换言之,洛宸很快就要在现有的折磨之上,再叠加一层炼血的痛苦。戾王盯着洛宸,神色慢慢变得不解,显然洛宸和上一次的表现有太大的差别。突然,他余光一瞥,发现栖梧阴沉幽晦的目光已不知何时欺在了自己身上。顷刻间,戾王也不禁发了蒙,反觑着栖梧下意识问道:“她……缘何会如此?”“缘何如此?”栖梧怨愤交加,冷言驳斥,“殿下会不知吗?”戾王:“……”栖梧说着,从洛宸身边站了起来,朝戾王一步步逼近,最终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下,质问道:“您给她吃过什么?”焉知非福“……”戾王被栖梧犀利的目光锁着,好似被鹰隼盯上的猎物。他从未见过栖梧这样的眼神,须臾之间竟也生出一丝被揪住把柄的心虚——这女人……正尴尬且怪异地僵持着,洛宸忽地在地上发出一声极为痛苦又难耐的低吟,不待栖梧回身,更是控制不住地一拳捶向身旁的矮榻。伴随着木板沉闷断折的响动,矮榻竟被她一拳拦腰砸成了两截。洛宸哆嗦着身子抬起头,血色隐现的眸子狠狠咬在戾王身上,只可惜,她已没有多余的气力,更说不出半句叱骂戾王的话。栖梧心中翻涌起酸意来,只得且放下戾王这头,去架扶在地上抖作一团的洛宸。她转身迈出了前脚,戾王也终于开口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“殿下还要装糊涂吗?”栖梧懒得回头说话,用一只手臂牢牢圈住洛宸让她前倾下来,另一只手则迅速掀开她一侧衣领,把一根纤长的银针刺进一处穴位。“放松,坚持一会儿。”她低声在洛宸耳边轻轻说道。洛宸紧咬住牙关,锁起眉头闭上眼睛。栖梧这才再度看向戾王:“化血蛊出现了‘逆噬’现象,若非被我及时取出,这会儿可能已经爆体而亡。”“逆噬?”戾王心中实是有些着了慌,他依稀忖得这件事可能与凝露丸有关,可是不好让栖梧瞧出他这近四十年来都不多的窘迫,只得装作全然不知搪塞应答,“本王从未听说过。”“殿下当然不会听过,您可以将其简单理解为与中毒类似的情况,只是……”栖梧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,旋即竟莫名其妙地笑了,笑得讳莫如深,衬得她柔媚的五官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异。她低头察看一眼洛宸的情况,继续道:“任何蛊自炼成起便百毒不侵,寻常毒药根本奈何不得它,唯有一物或可成其死,或可败其生,那便是蛊引。”戾王的脸色俨如暴雪肆虐的天空那般阴沉了。栖梧步步紧逼,疾言厉色再道:“所以殿下究竟喂她吃过什么?您应该清楚养出一只成蛊需要付出的代价!”表面上看,她是在心疼这只费尽千辛万苦才培育出来的化血蛊,但事实上,她是在担心洛宸,担心这一横生的枝节会影响到沥血剑的净化,进而破坏掉她和洛宸、煜西的精心筹谋。化血蛊死了可以再养,但洛宸却耗不起,她亦是耗不起。当然,还有更重要的一点:这蛊引显然对洛宸的身体是有害的。不然她根本不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。虽然引蛊入体本身,也会给洛宸带来不小的痛苦,但那是化血蛊与她体内血蛊释放的物质相作用下产生的,并非洛宸这些天服下的物事所致,栖梧给洛宸炼血的蛊引与洛宸体内原有的,到底天差地别。栖梧尚不知为何第一次炼血不曾出现这一情况,但她很清楚若是原有蛊引不除,不仅会对化血蛊造成伤害,也像在洛宸体内埋下了一颗危险的种子——即便是苗疆最厉害的蛊师,也不敢笃定不同效用的蛊引同时作用于一个生命体,会产生什么样的危害。人与人有别,蛊引与蛊引有别,蛊与蛊同样有别。当这些千差与万别错综起来,便是无穷,无穷,即无解。戾王已经有阵子不曾出过声了,栖梧方才焦灼的火气趁此渐渐得到平复。她抓住戾王好不容易理亏的机会:“殿下欲为何计,这血究竟炼还是不炼了?”戾王被逼问得无计可施,生硬又沉重地用鼻子喷出一口气,似问更似自语道:“这是非要解药不可?”“是”栖梧坦言不讳,“不给解药,就请殿下另请高明。”言罢,她又送给了戾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,等着他作决定。不想戾王竟默然转身,出了囚室。栖梧不知他这算应了还是没应,心上陡地萌生一层颓然。她垂下眼睫,以长叹抒怀,可是积压在胸口的那团浑浊,却像如何也吐不净似的……“栖……栖姑娘……”栖梧纠结着,许久没有出声的洛宸突然在她臂弯里吃力地动了一下,不知是才醒转,还是与上一次一样不过咬牙缄口与那痛楚对峙、叫板,这会儿正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。栖梧只得先放下其他思绪,微微低下头:“阁主,你怎么样了?”“扶我……扶我起来。”洛宸上下齿打着纠缠不清的架,脸依旧白得似绢似练。栖梧沉吟不决,可洛宸心定不移。无奈之下,栖梧只好取下银针,扶洛宸去另一张床上躺下。内里的灼热感只增不减,宛如剔骨抽筋的折磨遥遥无期,甚至痛到眼前阵阵发黑,呼吸更是毫无规律可言,但洛宸只是把自己紧紧蜷在床上,默默忍受、抵抗。汗水浸透衣衫,黏腻而湿冷,与体内的火热天壤之别。就在栖梧都要看不下去她这个样子的时候,囚室的大门俶然被人打开,竟是戾王带着一名医官又折返回来。“现在服下,可以吗?”戾王示意医官上前,同时问栖梧,看似寻常的话语后,藏着些许的令人捉摸不透。栖梧一怔,没料到戾王当真会将解药拿来,故而语气中不自知地掺进去一丝不可思议:“自然可以。”医官闻声上前,手中托举着一个外观煞是精致的锦盒。他很是小心翼翼地自栖梧面前走过。“且慢!”尽管他小心翼翼,还是在即将走出栖梧伸手可触的最后那段距离时,被栖梧扬声一喝拦下了。那医官挑起眼梢觑她一眼,再瞥向戾王,眸中渐渐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不知所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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