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沾来了血迹的衣裳换下,李淳再出来时,换了一身月牙色的圆领长袍,碍于自己的身份这些浅色的袍子穿的较少,少了些以往的厚重,倒似个舞象之年的少年郎。迎面看去,十五和宋槿阑都盯着自己,有些微怔的瞧了瞧身上的衣裳,疑惑的问道,“可是有何不妥?”宋槿阑微微摇头,低头看了看十五,浅浅的说道,“十五许是在认人!”随后又抬起眼眸看向李淳,柔声说道,“伤口可疼?你这是如何伤的?”“杨荣,你去膳堂端些吃食来,”李淳坐在宋槿阑的对面,伸手牵了牵十五的小手,“你吃些东西,我说与你听。”“好,”宋槿阑咬着唇角,睫毛轻轻的颤动。摆上小桌的都是些清淡的吃食,宋槿阑不许李淳抱十五,便将十五放在一旁,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吃,想她也许是饿了,便让阿楚将人抱到乳娘房里去。杨荣上前撤走了吃食,让下人合上房门,这房里便只剩下两人。李淳抿了口茶水尔后将茶盏放在桌上,有一瞬的失神,手指摩挲了下茶盏抬眼看向宋槿阑,“我现在不能杀杨绅,但我保证,终于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他。”杨绅的事,她该给宋槿阑一个交代,可是现在她不能杀杨绅,便只能许她一份承诺。听到这个名字,宋槿阑脸色灰白,手中的锦帕被紧紧握住不自主的颤抖起来,张了张唇又不知该说些什么,身子僵硬的挺着,不敢看向李淳。房间里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,可连这呼吸声都有些压抑,李淳侧头看向宋槿阑,自己的身份是该缓缓再告知她,还是现在?心底生出的犹豫让她有些迟疑,“这些日子,便在这里住下。”这里腾出来让宋槿阑住着,隔壁便是书房,自己住书房与她离得近,若有意外便能及时知晓。宋槿阑点点头,又微微偏过去些,眉间紧紧拧着。“方才你要我说的事,还要听吗?”李淳神情些微不自然的说道,主动提及此事不过是想让宋槿阑的不再思虑眼前的事。李淳将那场厮杀,描绘得极为平常,只是救窦容与那里她微微停了下,抬起自己受伤的手告知宋槿阑,她挡了那一刀,所以才受的伤。战场上的事,宋槿阑只在长兄那里听过一些,从没想过会有贼子堂而皇之在行宫刺杀圣人,神情担忧的看向李淳,“三郎,有常受伤吗?”李淳摇摇头,“方前与淮南王驻守雁门关之时,常与匈奴骑兵迎战,这些贼子不过占着马强而已。”房门被轻轻敲响,杨荣朝两人行礼,“殿下,该前往宫里了。”李淳微微点头,转头看向宋槿阑,嘱咐她道,“杨荣会在此候着,你且放心,此去便是见一下圣人,无须很久,阿伯送来的药你要喝掉。”“嗯,”宋槿阑带着些鼻音答道,神情落寞的看向李淳,心里一下又空落落的,这□□让她愈来愈害怕。到了外间的回廊出,杨荣又轻声说道,“夫人让殿下过去一趟,殿下……”李淳停了步子目光灼然的看向杨荣,“说!”“杨绅曾对王妃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,”殿下嘱咐要留人性命,自己便用了其他法子去对付杨绅,却不知这杨绅醉酒之后竟说了些不该说的话。“王妃那里,你紧紧盯着,不要放任何人进入园子,即便是夫人,”满眼愤怒的握紧双拳,因着怒意身子微微颤抖着,待缓和了情绪李淳便迈着步子匆忙的前往。杨慜如手指轻轻点着额头,昨夜的事她已知晓,安抚了杨绅许久,天一亮便将人送回了临淄,一来便惹事,真是不得清净。“母亲,”李淳朝她行礼,语调有些清冷。“槿阑如何了?”杨慜如问道,李淳对宋槿阑的关心是她始料未及的,可终归杨绅才是家人,言语里有些不满的说道,“你对杨绅下手太重了。”唇角勾了勾,“若还有下次,便不只是一条腿了,”李淳坐了下来,眼眸对上杨慜如震惊的目光。李淳的平静让杨慜如极度不满,愠怒的说道,“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!”“我已于母亲言明该如何做,杨绅这回侥幸逃过一劫,是因为母亲,”李淳冷哼一声,神态自若的说道。“你是要与我作对吗?”杨慜如紧盯着李淳,她培养起来的傀儡,渐渐已经不受她的掌控,这些年来的担忧眼下全然成真了,她早该知道这人不会心甘情愿受制于她。李淳起身,躬身行礼道,“李淳不敢,只是我已有决断的事,母亲便不要插手其中,我知道该如何做。”“李沁,不要以为如今我已奈何不了你,”杨慜如隐去了怒意,坐在她对面,她该提醒提醒她到底是谁!“母亲不是在费劲心思让乌央生下子嗣吗?”生下子嗣,她在与不在对秦王、府来说已无有多大意义,李淳眼眸生了笑意,“但愿这回乌央能否让母亲称心如意,不过,我若不认这个孩子,母亲觉得谁会认?”“你!”杨愠如发寒的眼眸看向李淳。李淳敛了笑意,目光平和的看向她,“只要母亲不再为难与宋槿阑,我向母亲保证,乌央若是生了子嗣,便会承袭秦王爵,亦或是将来至高无上的权位。”廊门之约玄黑得锦袍已不如往日那般合身,李载这几日消瘦了许多,神情疲倦的翻开奏折,只觉得头疼便又合上了。“大家,要不要请窦贵妃过来陪着,”陈玄礼上前轻声询问道。李载摆摆手,浑浊的眼眸看了看外头,窦容与也受了不小的惊吓,而今也染上了风寒,且让她休养着吧,“三郎来了吗?”“秦王在外头候着呢,”陈玄礼答道。“怎的不让她进来,”李载不悦的说道。“大家方前说,不让任何人进来,老奴,老奴……”陈玄礼为难的答道。李载点点头,示意他赶紧出去,这人精神不好,有些事情抛在脑后便忘记了,见李淳朝自己行礼,忙挥了挥手,“等许久了吧?”李淳微微躬身,“不多久,”在外头候了一个时辰,额间都出了层细汗,便抬手擦拭了下。“老了,记性不好了,都忘记你来了,”李载坐在蒲团上,示意她也坐下,“某听容与说你救她负了伤,身子可有事?”“不过是小伤,劳窦贵妃惦记了,”李淳答道,“倒是那些贼子惊扰到圣人和窦贵妃,不知可让太医令瞧过?”李载看着李淳欣慰的轻笑,李淳有几分像少年时的李宪,没有对权力的欲望,单纯的紧。他疼爱李宪,可并不意味着他要废太子,他这疼爱的儿子要的太多了。“不过是扰了心神罢了,”李载摇了摇头,言语里有些无奈,“你一会去一趟容与宫里,她准备些物件给你,你也不必推脱。”“是,”李淳低眉答道,见李载神色放空便只静静的坐着。“你说这些贼子到底是何人?”李载忽然问道,目光紧随着李淳,似乎在探究。李淳眉目深锁,沉思了一会这才答道,“臣觉得许是刘黑逹的旧部,刘黑逹是草寇,半年前被四叔所灭,定是有旧部逃出来。”“你倒也学会骗某了,你心中已然有了答案,还费劲新心思编了一番,”李载笑着说道,半晌,扬了扬袖口,语调低沉的说道,“是李宪吗?”李淳震惊的跪在地上,额头紧贴着地面,“不敢欺瞒圣人,齐王在林间已然觉得有蹊跷,还特意嘱咐了臣,才得以杀退乱贼,齐王更是性命相博,护圣人周全,臣愿已性命担保,决不可能是齐王所为。”“但愿齐王能对得起你这一番诚挚之心,下去吧。”脸上的忧虑又深了几分,这个案子查与不查太让他难以抉择了,若是李宪所为,他该让李宪成为弃子?若是太子?若是太子!前朝的前车之鉴尚历历在目,隋高祖杨坚废太子杨勇立次子杨广,二世而亡,这大唐江山若是二世而亡他死也不能瞑目!枯坐在蒲团上的李载懊悔的摇头,那便算了吧,手心手背都是肉,哪一个没了,都能伤其筋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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