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得不喜灰色。
我瞪他一眼,“黑色如何?”
他毫不犹疑,“只要她喜欢,我无所谓?”
这家伙。
终于决定用象牙色,衬珍珠好看。
式样就好办,除了旗袍也不用想其他了,配同样的外套及缎制半跟鞋。
料子挑到一副累丝,十分精致,大功告成。
我问母亲要不要剪头发,看上去年轻点。
她微笑说:“我仍然梳髻,做回我自己。”
我怎么没想到。
彼得若果要她看上去年轻,大可挑选更为年轻的新娘。他就是喜欢她这样子。
“持什么花束?”我问。
“不用花了。”
“戴什么首饰?”我再问。
她有一串珍珠,是不久之前买的,颜色好,粒粒一样圆,当时我还埋怨她花这个钱来买会变黄的珍珠,现在可派上用场。
她给我看结婚戒指。“彼得送的。”她说。
哗,真叫人艳羡,那么大的方钻,铁芬尼镶法。
到此为止,我再也不怀疑他们两人的诚意,我得以行动来支持他们。
撇开我的身份不顾,谁不替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高兴呢。
“喂,继父,”我说:“我不去地中海了,要不要女嫔相?”
他大悦:“我送你飞机票。”
母亲说:“由我来。”
我看着这一对,他们不会浪费时间为小事争吵,他们也不必为经济情况担心,他们太清醒,太知道追求的是什么。
我由完全不接受这头婚事到完全接受,心内释然。
我听得他问她:“快乐吗?”
她点点头。
蜜月回来,她就不再与我同住。
我努力把母亲的东西整理出来,好让她带走。
我翻到旧相片本子,里面有她与父亲的结婚照片。
母亲穿白纱,面孔很稚气,照片拍得生硬,化妆也呆板,老实说,今日的母亲比那时更好看。
这桢相片不必给她,留在这里与我作伴好了。
我一直想,父亲如果知道这件事,会怎么说呢。他会不会反对,抑或赞成?
他一向开通,知道得了绝症,一直含蓄地暗示母亲有机会要切记再找个伴。他爱她,无微不至。
在这方面看来,母亲是个幸运的女人,两次婚姻都是完整的,幸福的。
我吁出长长的一口气。
临上飞机那一晚母亲没睡好。
我听见她在客厅走来走去,吸烟,听音乐。
天地良心,四十二岁怎么能算老,怎么能够要求她缟衣素服的过下半辈子。
我起床叫她:“妈妈。”
她过来我身边。
我们两人相对无言,尽在不言中。
她秀丽的脸一直低着。
隔很久,我对她说:“去憩一憩也是好的。”
她说:“你也是。”
结果两母女都没有再睡熟。
第二天清早送他们到飞机场。隔数日我将与他们在纽约会合。
我与彼得的姐姐吃茶,她忽然说:“我好久没去纽约,甚至没逛过新建的皇牌大厦商场。”
“太落后了,”我啧啧连声,“要不要同我一块去购物?”我朝她睐睐眼。
她沉吟,“也好,”她笑一笑,“听说我兄弟彼得也在纽约,我与你一道去,十多个钟头的航程有个伴。”
我们两人一起笑出来。
忘记继父这个称呼,我同自己说,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。
彼得的姐姐说:“来,陪我去买飞机票。”
假以时日,希望家中每个人都祝福他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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