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身受监察盐政的皇命,那日刚风尘仆仆地赶到江南,沐浴过后……
女婢正服侍我穿衣,我却突然觉得脑中一痛,随后一道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突然响起:“赏你十年寿命,征你肉身一用!”
我沉着脸,隐去眼中的警觉,准备叫人进来捉拿刺客,却惊骇地发现,自己的身体竟然如同被钉在地上一样,动弹不得了。
而左右的婢女却一无所觉地继续为我穿衣,我想着莫非那道声音只有我一人能听到。
下一刻却觉得脑仁如同被撕裂开一样,而后,我的世界沉入了一片黑暗中。
待我再次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已然身着龙袍,时间已距离我当初沉入黑暗过去了六年,脑中更是多了许多不属于我的记忆。
记忆中,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,我能清楚地记得自己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又施了什么政策,说了什么话,赏了哪个臣子。
但是,却唯独跟侍卫安阳之间发生的事情却都模模糊糊,我甚至不知道记忆中的侍卫安阳到底长得何等模样,只知道他因为救驾有功,被封为宸阳王,后来病逝了。
我想到当初在浴室中听到的那道声音,知道脑中的一切应该是那人所为。
虽然除了宸阳王之外的那份记忆历历在目,如同我自己亲力亲为,但我知道,那不是我。
我将年号改为了景宸,开始了我自己的执政生涯。
但是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件怪事却始终纠缠着我,我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何身份,用我的身体又有何目的,但是那神明一般的手段却让我心惊。
我本以为那人是来祸害我大齐江山的妖邪之物,但是每每回想起那份不属于我的记忆,我却知道,并不是。
甚至不得不承认,那人比我更适合当皇帝,他的各种施政方针既有效又改善了大齐现有的弊病,却又稳扎稳打,没有让大齐因为改革而陷入动荡。
每到这个时候,我对那只闻声音的人便多一些复杂之感。
我甚至开始好奇,那人的模样,身高,表情,性格,喜好……
除了他,便是那让我记忆模糊的宸阳王安阳,想到那人可能是为我曾经的侍卫安阳而来,我心中的感觉便更加复杂。
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。
大齐在我手中越发繁荣昌盛,两南之地的蛮族被我尽数剿灭,大齐的疆土扩大了三倍有余。
我想到那个在我心上只留下过一道声音的人,忍不住有些高兴。
若我还能看到他,我想让他看看,我并不比他差,在他打下的基础上,大齐在我手上并没有衰败,反而越发昌盛。
但是,我知道,我永远也见不到他。
六十三岁那年,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将我击倒,死亡的感觉如影随形。
但我并不觉得害怕,我在想,我死后投胎,能否在下一世遇见他。
只是在那个所有御医都跪在我床前,说着无力回天的傍晚……
我心底关于他的记忆突然烟消云散,化为一股勃勃生机涌向我的四肢百骸,我猛地想起他唯一在我身边留下的痕迹:“赏你十年寿命,征你肉身一用。”
我紧紧地攥住胸口,想要留住他留给我的记忆,但是一切都是徒劳。
再次睁开眼,我看着满室跪在地上的御医臣子,以及跪在最前面的太子发红的眼眶,抚了抚自己空落落的心脏。
我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,却又怎么也想不起,我到底失去了什么。
据大齐史书记载:景宸五十一年,帝崩,享年七十又三。
新帝登基后,因与皇后感情深厚,对她提起先帝时总是忍不住说:“后来的十年,父皇仿佛在寻找什么。所以,他修道参禅、大兴土木、劳民伤财,作为一个皇帝朕怪他,作为一个儿子我却无法怪他。那十年,我总觉得,父皇虽活着,却仿佛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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