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饭摆唐老太太正堂里。
一家子也没有外人,唐老太太领唐家二位小姐和贺家母女一桌坐着,外加唐玉琦这个小男子,三个舅妈分立唐老太太和贺大太太身侧,丫头们各位小姐少爷身边站定,撂袖子举箸准备着开吃了。
忽然门外传来轻轻一声娇笑,接着一个少女软软声音悠悠传来:“细杨姐姐好。”门外一个女子答应一声,一边撩帘往里通传道:“楚姑娘过来了。”
大家便都顿住。唐二舅母就和唐三舅母脸上笑容便都浓了些,然后迅速收了。二人对视了一眼,然后一起去看唐大舅母。唐大舅母并不回应,只脸上笑意淡了些,只将视线投唐老太太身上。唐老太太眉色不动地看向门口。
大家心里都说着同一句话:又来了?
注意注意,请将这句话用不同语气说出好笑,兴灾乐祸,恼怒以及厌烦等不同情绪来。
卷帘处一阵香风吹来,一个十一二岁少女走了进来。
这少女身着嫣红色袄裙,秋香色斜襟比甲,浅紫镶领,披着件纯白狐毛无袖披肩,身段十分窈窕。进得门来对着桌子方向脸上含笑微一福身,娇声道:“惜梦听说姑太太来了,不曾见得,才赶来一见。不想却来迟了,望姑太太勿怪惜梦才好。”那声音糯糯软软,又有些飘飘忽忽,听得人嗓子眼儿直痒痒。
贺明珠看向那楚惜惜,见她脸色冻得发白,薄棉冬装完全掩不住她香肩瘦瘦,纤腰楚楚。此时微福着身子,眼光落身前两步位置,一段凝脂般白晰脖颈掩几缕乱发和绒绒狐毛下,很是迷人。然后随着慢慢起身动作,头也随着慢慢地抬起,一张脸含娇带笑地扫了众人一眼。
一时间贺明玫直觉得,啊,她看到我了看到我了,她想跟我诉说什么呢诉说什么呢?真,这就叫明眸善睐,也只有这样才配叫明眸善睐吧。
那起落速度,那福身弥度,一切都恰到好处,一举一动都透出无限绰约风姿来,带着说不出动人韵味儿。贺明玫看了看自己捂圆乎乎身子,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福不出半丝这样神韵来,何况自己根本不敢象她那么薄衣上阵。真,古代这冬季,太他妈冷了。真心觉得美丽冻人楚小姐十分勇敢。
屋里有一瞬安静,大家似乎都被那种美震住了。
然后才听见贺大太太平缓慢了这么至少二拍声音:“是楚姑娘啊,这样冷天,难为姑娘亲自过来一趟。”心里犹想着:你妈,我跟你很熟啊。我连你妈都不熟好不好。
然后便转头对着贺明玫道:“这位是你四舅母娘家外甥女儿,你楚家姨妈家女儿,家长兴县那边,原比你大些,该称楚姐姐。”又对着那楚惜惜道:“这是你七妹妹。”
贺明玫才明白原来别人都是认识,原来楚姑娘真是看着她。她忙站起身来,叫了声:“楚姐姐好。”
楚惜惜脸上亲切地笑着,好象对着自己亲妹妹一样,从手上取下个细细三股绞丝儿金镯子戴贺明玫手上,然后拉了她手道:“七妹妹原来是个这样标致人儿呢,可惜今天才见到。”
贺明玫收了礼,眯着眼笑:“楚姐姐才是美人儿呢,我刚才直以为是画里走出来人儿呢。”
几位小姐便凑趣笑一笑。三小姐贺明珠第一次张口:“正是呢。楚家出来姑娘都很貌美。”
唐老太太问道:“你姨妈可好些?”
楚惜惜道:“姨妈还是老样子,这会儿子正床上躺着呢。”
唐老太太便道:“嗯,这冷天能维持着不加重就是好事,待天暖起来也就随着好起来了。”
几个媳妇和楚惜惜都附合道:“正是呢。”
然后唐老太太又问那边可吃了不曾,听楚惜惜说还不曾,便立刻叫丫头捡些细软易克化菜食准备几样送过去四房院里,交待丫头那里伺侯着等唐四太太吃了饭再回来。
然后唐老太太对楚惜惜道:“虽说姑太太不常来,但到底是自家人,两府里隔又不远。这大冷天,府里年小些兄弟姊妹们便都不曾叫过来见客惜惜既然来了,便留这里一起吃吧。”
唐老太太虽然语言缓慢温和,亦没有半分不满神色,但贺明玫却总觉得那些话有些小小棉里藏针峰芒,她是否是要表露这么二个意思呢:亲姨妈病着躺着没吃饭呢,你过来这边了,好吧,我叫丫环去伺侯吃饭;府里亲子侄儿还都不曾叫来见客呢,你来了
唐老太太两侧,分别坐着是贺大太太和唐玉琦,因唐玉琦刚刚搬出内院不久,又深得唐老太太喜欢,这么偶尔一次同桌吃饭,当然陪她身边了,也不算乱了长幼规矩。
其它小姐们左右两侧按次序排列,贺明玫座位就排后离唐老太太远地方。
谁知此时唐老太太对楚惜惜说完话,也不等楚惜惜开口说些什么,便紧接着径直对和楚惜惜见完礼尚站着贺明玫招手道:“玫儿过来,坐外祖母身边来。”
贺明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啊,真真儿啊。从来不曾有人这么肉麻地唤过她。还“玫儿”?连“明玫”都不曾有人唤过。人老成妖啊成妖啊这是。
顾不得牙酸,硬着头皮走过去,唐老太太拉了贺明玫手一阵摩挲,透着无限亲近,直到有人唐老太太和贺大太太母女之间加了椅子餐具,贺明玫很有些头发直竖地坐下了,除了挂上一脸娇笑,她不知道该做什么。
她到底造了什么孽了,要坐这二位中间啊,还让不让人下咽了。
便丫头摆东西当儿,那边楚惜惜唐老太太话音落了后也是娇笑着对道:“嫌天冷不让小们来拜见姑太太是老太太体恤,惜儿知道了却不来请个安,便是惜儿不知礼了。”说着又对老太太留饭道了谢。看丫头带着她要往贺明玫原坐位子上走,她便站着不肯动,瞧着唐老太太撒着娇道:“老太太只喜欢玫儿,便不喜欢惜儿了不成?惜儿也想坐老太太身边沾沾老太太福气呢。”
说着盈盈地看着唐老太太笑,满脸娇嗔不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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