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夫君秦尚舟,是我爹“榜下捉婿”捉来的。
那时建成十年三月,京都春意初生,榆柳芳菲,前一日礼部院放榜,今日正是状元郎巡街的好日子。有好事者早早候在街边,等着一睹新科状元的风采。
长街上锣鼓喧嚣,一队人披红挂彩,高举“回避”、“肃静”的金字牌,簇拥着新科状元郎而来。
状元郎二十五六年纪,生得十分端庄,身着红袍,头戴纱帽,手捧圣诏,满脸肃穆地由人牵马走过闹市。这份谨慎仔细,完全不似他身后的榜眼探花那般,春风得意。
看热闹的人挤满大街,不少商贾也在此地候着,品评人物,寻觅佳婿。
连当今圣上,也要凑这个热闹,特命人包揽了醉梅楼的高层,让云欢公主亲自相看。
锣鼓声越来越近,我微微探身向外望去,便瞧见状元郎披红挂彩而来,忙招呼云欢公主快看,促狭的笑道:“这是给你选贵婿,殿下可要使劲瞧仔细了。”
云欢公主瞧着队伍从眼前走过,微微蹙眉道:“瞧那状元郎一本正经的样子,又不是去赶着殿试,真真无趣。”
在旁的郑家小姐庭兰笑着道:“公主莫急,后面还有两位,咱们慢慢瞧。”
公主的茶盏慢慢放下来,目光追随着一人的身影,疑惑道:“那边人瞧着眼熟,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。”
旁边的宫女百伶百俐地答道:“公主,这就是前日那位,字画摊上把芙蓉江月图让给咱们的公子。”
“原来是今日的探花郎。”庭兰也瞧了一眼,点点头含笑对公主说。
云欢公主俏丽的脸庞微微一红,低下头继续喝茶。
我察觉到这空气中的羞怯,和庭兰相视一笑,原来公主殿下的姻缘,便要落在这探花郎身上了。
街上欢声笑语,继续簇拥着队伍前行。
礼送公主回宫后,我和庭兰也坐上了小马车准备回去。庭兰放下车窗的布帘,对我悄声笑道:“瞧着公主的意思,这两日只怕便有圣旨要下来了。”
我笑嘻嘻地看着她说:“庭兰姐姐,明年我二哥回来了,到时候可要劳烦皇帝陛下再下一份圣旨喽。”
庭兰忙用绢帕丢我脸上道:“就你没个正形,什么都往外讲,小心我撕了你的嘴巴。”
我故意凑上去道:“你来撕,来撕啊,从小到大说了无数遍要撕我嘴巴,你倒是厉害一个给我瞧瞧?让我看看你和二哥谁厉害!”
庭兰佯怒推开我道:“也不知道你像谁,跟个泼皮小无赖一般。岑老将军早该把你带到京中来,好好管一管你的性子!”
我索性泼皮到底,故意说道:“庭兰姐姐不公,我二哥也是这般性子,你就从不说他...”
庭兰忍不住,便上来抓我的个肋肢,我躲闪不及,又因为自己习武,不敢动作太重恐碰伤了她,只能强忍着笑,“姐姐长姐姐短”地告饶,一路笑着闹着回家去。
皇上本是属意状元秦尚舟的,特意让公主亲自相看。可是云欢公主看来看去,却瞧上了风雅俊秀的探花郎。
皇上一向疼爱公主,自然是无有不允的。
我爹好像捡到了天大的便宜,赶紧跪下请旨,要把女儿许配给秦尚舟,生怕晚一步被人抢了先。
退朝以后,皇上留下我爹,饶有兴趣地问:“老岑,你要嫁你哪个女儿啊?”
我爹一时有点懵,长女已经出嫁了,小女儿尚未及笄,好像岑家能嫁的,也只有我了。
要说皇上更是过分,自己家女儿看不上,还腆着脸地夸秦尚舟一表人才,和辅国将军的千金郎才女貌,让我们择日成婚。
一表人才你咋不留着呢?
我爹这个人其实是个憨憨,他觉得自己家一门武夫,都是粗人,总想和文人结亲,去蹭点儿墨香书气。
于是,我爹头脑一热,就抢了状元郎当女婿。
嫁人,是多么俗套的事!我的梦想是回到北疆,跟着哥哥们策马扬鞭,平沙万里,雪城献捷。
我娘也反对这门亲事,她拿着流星锤追了我爹半天,要他想办法取消这桩婚事。
“你女儿什么德行你不知道?!横针不拿,竖线不拈,又懒又皮,一说就炸,没口才又没眼色,没规矩又不服管教,嫁给人家状元郎,等着被人家笑话吗?”
得,我娘对我的缺点如数家珍,本来想劝架的我默默退了回去。
“哎呀夫人,秦尚舟稳重大方,有容人之量,是个好孩子。”
“放屁!”
我娘觉得,我应该嫁个武夫,这样我每天舞蹈弄棒,对方也都会习以为常。而文人,最是规矩众多,心思诡谲,恐怕我一不小心就落了话柄,应付不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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