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都已是隆冬,刘渊仍在曹府。曹丕不在,同龄的玩伴只有夏侯尚。她的兴趣清奇,单单喜欢游道观,好在夏侯尚性子随和,陪她转遍了许都的道观也不觉得烦腻。
这日夏侯尚来,她却没有出门的意思,拿出两幅画给他。山明水秀,郁竹葱葱。
“我要回江东了,不知何日再见。这个送你和曹丕,以后来江东,我请你们喝酒吃肉。”
“好酒好肉自当收下。”夏侯尚把画收好,又问道:“今日不去别处走走?”
“你要收拾行装,我就不耽搁了。来江东记得找我。”刘渊咧嘴一笑。
“我?收拾行装?”夏侯尚愣了几愣,心想曹丕说的不假,她是天马行空,时常说出莫名其妙的话。
刘渊又拿了件锦囊与他:“我在观里求的平安。曹丕用不着这个,夏侯我就不知道了。你若上了沙场,千万要避兵刃。”
那日回府,夏侯尚被军令召进了军营。许都的士家子弟大都被征入军中,赶赴官渡。他是将门之后,自然责不旁贷,押送粮草至官渡大营,后又编入辎重营,戍守孟津,果然与曹丕相遇了。
两人闲时谈起刘渊,曹丕觉得费解:“她如何能回江东?孙伯符送她来,就没想过要她回去。她是汉家皇裔,有何理由回江东?”
夏侯尚摊摊手:“无非是嫁娶。公主尚将军,天经地义。”
“若真要娶,何苦送她来一趟。”曹丕加了把柴。他在营中典炊事,说白了是个伙夫。灶下火烧得太旺,向外呲着火星子,夏侯尚朝后避了避:“你不觉得殿下有些妙处?”
“你觉得妙,不如你娶她。”曹丕抬头看着夏侯尚,颇是认真。刘渊就不该回江东,孙伯符若看重她,不会送她来许都。
夏侯尚耸耸肩,不当回事。他说的妙处和嫁娶无关,十二三岁的年纪更不知什么男欢女悦,只道:“我看殿下有些灵通。”
曹丕想起她劫马的蠢事:“她有什么灵通,办的净是蠢事。”
夏侯尚从前襟摸出两副绢画,一只锦囊:“出征那日我见了殿下,她给了两幅画和这锦囊,话里话外皆是道别。你我凭这画,日后可与她在江东相认,又说这锦囊可保我平安。军令紧急,我都不知道要出征,殿下如何未卜先知?”
曹丕不屑:“盖是听了府里风言风语。”又撇了眼他手里的锦囊,问道:“画有两份,平安就一份?”
夏侯尚尴尬道:“哦,说你用不着。”
曹丕扔下个白眼,起身加了把柴。
灶下火旺,夏侯尚绕开了坐下,手里把玩着那只锦囊。竟是如何知道了军中密令,又为何说曹丕用不着这平安囊?
他自然猜不到,刘渊的确是个灵通之人。连她自己都不记得,当年她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,被送出汉宫养在道观。那时她便得了几分灵力,每与道门相接,夜里必会发梦。梦中的玄妙她也是记事后才渐渐明白,她在梦中所见一一皆会实现。她曾梦过孙坚战死,也看过孙策攻取江夏,就连孙策得诏送她来许都也不在意料之外。
这几月她走访道观,早已梦到了几月之后的战事。官渡之战,曹公会胜,曹丕一直守在孟津,没能上得沙场。而此时的许都已是一座空城。伯符哥哥暗渡庐江,在豫州边境与许都禁军汇合,把她迎回了江东。那是她心心念念的江东,山明水秀,竹林幽幽,少将横刀跃马,青葱模样。
只有一件事她看不通透。她似乎见到了一双眼睛,清冷的眸子暗无声色,仿佛一潭深水,把这一切都映入眼底,湮没在深渊谷底,让她看到的一切都不真切。
那双眼睛,她从未见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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