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凝表面镇定、内心躁动,目不斜视坐好。余光里的人影停顿了一下,亦落座。
隔着一步的距离,她心跳如擂鼓,全身血液逆流。
“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温凝不动纸笔,端坐中淡淡开口。
身侧之人正在仔细研究手里要誊抄的书卷,等听到温凝偏冷的声音,才转头目光半抬,简洁又轻快地回答,“今早。”
温凝拿起笔,徐徐写下一个字,“十年没见,没想到你现在撞了人都不道歉的呢。”
他不是表现一幅他们不很熟的样子吗,不很熟的话,撞人可得道歉!
“呵呵,抱歉。”舒和从善如流,声音低淡好听,内容毫无诚意。
温凝:“……”
没给温凝时间反应,舒和手拾起笔管,停在半空,为难望空空墨砚,向温凝求助:“能借用一下你的婢女吗?我手腕有伤,不便研墨。”
温凝有心不借,又怕舒和觉得她小肚鸡肠,瞥一眼诚恳纯良的好看脸蛋,憋气朝紫芽点头。紫芽立刻心领神会小姐意思,上前为舒和研墨。
舒和的唇向上勾了下,“多谢。”
紫芽脸上一下飘起红云,心里暗道:三殿下……好温柔……好俊俏……
在之后,舒和一心一意誊抄书册,完全没有搭理温凝主仆的意思。
风徐徐曳动,吹撩窗边竹帘,送柔和光线入室。光晕像浮于水面的金色波纹,在书页上静静地涨上来又落下去,偶而响起一声书卷翻卷,应和着有韵律的研磨之音,飘落温凝耳畔。
她心烦意乱,一眼又一眼瞟舒和,看他眉目清正、看他落笔成风,看他……瞅都不瞅自己一眼,就仿佛他们毫无干系。默默在心里品度了番故人重逢应该有的桥段,气闷悄然变色,化作五味陈杂。
曾几何时,他们也如今日一般分坐两侧,听课写字、瞌睡玩闹的……手捂上发酸微涨的胸口,温凝青眉颦蹙,难得悲风伤秋起来。
舒和抄完一页,久久没有听到身旁传来声音,侧脸一看,发现温凝一直保持着一手执笔、一手捂胸口的动作发呆。再看她面前纸,唯三五字。
舒和想想,放下笔管,转过身面对温凝,眼角攒笑如花,声音像羽毛一般柔软,“是不是我影响到你了?我可以换去别的屋子。”
温凝回神,略有茫然眨眼,快速否认,“当然不是……”
“那就是你乍然见我,心绪起伏过大,忘了怎么写字了?”
“怎么可能!”
“难道是你想起来小时候在我面前出过的洋相太多,再见我,觉得不好意思了?毕竟你哭、你撒泼、你打滚儿,我都见过。”
“舒和,请注意你的言辞。”燥热的情绪有向火山爆发的冲动。
四目相对,一双懵懂娇蛮下汹涌着急切意,一双温凉清透中蕴藉疏离感。
青年看来的平淡眼眸微漾笑意,隐落审度和观望。舒和换上副心平气和的调调:“你我虽久未见面,到底也算年少熟识。你不用如此拘谨的,过去的事……”他停了一下,无视温凝遽然变白的脸,继续,“……已经过去了。刚撞你时我便想和你打招呼,奈何你一直低着头,像欠了我银子找地缝钻,我又赶着去寿安宫见皇祖母……在纪学士和陆老师跟前,我不想被他们误会,所以才没有和你多说话。”
温凝:“……”
一口血不上不下地堵在了喉咙间。
因重逢而波涛翻涌的旧日情怀,刹那间急流勇退。
舒和的目光是月光下流淌过的清水,不热烈、不轻慢,带着诚意望过来。然就是这份诚意,叫温凝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跌进了水底。
舒和重新拿起笔,好整以暇慢慢说,“温凝,十年了,我以为你已经长大了。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。”
收回目光之际,他扫到温凝唇上鲜艳的殷红之意,有什么快速在眼底闪过,被他了无痕迹的压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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